第567章 博弈(1/2)
春雨来得急,去得也疾。
杨炯在蛋糕坊尝了李淽亲手制的杏花小蛋糕,甜香尚在齿间萦绕,便因事物缠身,不得不匆匆作别。
李淽立在门首,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,轻抚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,幽幽叹道:“这雨倒是会挑时候,催得人这般紧。”
杨炯对御史府路径熟稔,轻车熟路穿廊过院。
门房见是常客,也不阻拦,只笑着福了一福:“姑爷来了?老爷才念叨您呢!”
杨炯点头致意,脚下不停,踏着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青石板,穿过垂花门,直奔内院而去。
才转过垂花门,忽闻得马蹄声碎,一队马车首尾相接缓缓而入。车辕上高挑杏黄商旗,“荆湘楚氏”四个墨字在风中猎猎作响。车斗里箱笼堆叠如山,虽覆着油布,却隐隐透出檀木的沉郁与龙涎香的清冽,叫人隔着老远便知是些贵重物什。
为首的美妇人身披墨绿掐金披风,端坐在枣红马上。她鬓边一支翡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,倒比那枝头新绽的玉兰还要灵动三分。
只见她柳眉微蹙,扬声叱道:“都仔细着!那尊鼎是要供在祠堂的,磕碰了一丝一毫,仔细你们的皮!”
杨炯见状,心中暗忖:“莫不是郑秋的母亲到了?往日里与未来岳父钓鱼,来去随意,倒不曾想今日这般唐突。两手空空来见未来岳母,实在失礼。”
想到此处,他不禁微微窘迫,面上也泛起几缕赧色,一时进退两难,只得立在廊下,望着那美妇人指挥若定的模样,暗自懊恼。
正自进退维谷时,忽听得身后环佩叮咚,回头一瞧,只见郑秋贴身大丫鬟照花跌跌撞撞奔来,鬓边绢花歪在一旁,发间银线也松散了几缕,娇憨急切。
杨炯赶忙扯住她的袖口,喜道:“可算盼着救星了!”
照花冷不丁被拽住,吓得一激灵,粉脸顿时涨得通红,头垂得低低的,绞着裙角忸怩道:“哎哟姑爷,使不得!这般拉拉扯扯的,若是让小姐撞见……”
见她这般模样,杨炯又好气又好笑,轻轻拍了下她的头:“糊涂丫头!我问你,前头那位可是楚夫人?今日来得匆忙,两手空空……”
话未说完,照花已急得直跺脚,杏眼瞪得溜圆:“正是夫人刚从荆楚老家回来!您快躲去西厢房暂避,我这就去取些玉器金石充作见面礼!”
话音未落,她已提着裙裾跑开,发髻上的银铃一路叮当乱响,倒像是惊了巢的雀儿扑棱棱飞远。
杨炯望着照花远去的背影,又偷眼瞧那正指挥仆役的楚夫人,忙整了整衣冠,往廊下阴影处躲去。他心中七上八下,暗自祷告莫要被这位精明的夫人瞧出端倪。
怎料刚挪得半步,忽听得一声脆喝破空而来:“杵在那儿做什么?莫不是当这御史府的石狮子?没见人手不够使唤?”
抬眼望去,正撞见楚夫人似笑非笑的目光。
那双丹凤眼与郑秋生得一般模样,此刻却微微眯起,正上下打量着他:“这身织金锦缎倒是鲜亮,难不成是哪家贵公子闲得发慌,来我这御史府寻乐子?”
杨炯慌忙上前作揖,还未及开口,楚夫人已转身指向马车:“把最里头那箱汝窑瓷瓶搬下来,手脚麻利些!”
无奈之下,杨炯只得卷起袖口,咬牙去搬那沉重木箱。箱盖掀开时,一抹天青色映入眼帘,釉面蝉翼纹若隐若现,正是与李淽房中同款的御窑珍品。
他不禁脱口而出:“这等开片工艺,当是御窑一绝。”
“哟,倒是好眼力。”楚夫人捏着锦帕凑近,指尖划过瓶颈处细密的冰裂纹,“听闻京中贵公子们,最爱搜罗这些玩意儿。偏我家秋儿心软,总爱替人分忧解难。”
她忽而双臂环胸,语气带了三分凉意,“前日里掌灯时分还在替人查账,熬得眼圈发青,活脱脱像烟熏的乌木,不知道是为得谁来?”
杨炯喉头发紧,强笑道:“杕韵向来勤勉……”
话未说完,便被楚夫人截断:“勤勉?我看是心太实!什么阿猫阿狗张口求助,她都巴巴应下。就说这瓷瓶,原是给老祖宗贺寿的,偏生有人讨要,她二话不说便分出一对。”
说着忽而俯身,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听说西市新开了家蛋糕坊,生意红火得很,倒比这瓷器还金贵几分?”
这话恰似针尖儿裹着蜜,刺得杨炯后背发凉,手上一颤,怀中瓷瓶险些脱手。他暗自叫苦,只道这位岳母怕是专为女儿讨个说法而来。
楚夫人见状,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:“年轻人爱吃甜的原也寻常。只是莫要错把晨露当琼浆,伤了身体。”
她指尖轻抚过瓷瓶冰裂纹,语气幽幽,“就好比这御窑珍品,看着晶莹剔透,实则碰不得、摔不得,娇贵得很,倒不如那土陶大碗来得实在,你说是不是?”
正说着,忽听得回廊传来急促脚步,郑秋一袭月白襦裙闪出门来,发间素银簪子歪歪斜斜,鬓角还沾着几缕碎发。
她见杨炯抱着瓷瓶,又瞧了瞧母亲似笑非笑的神色,顿时明白了几分,眼角眉梢染上笑意:“母亲,您怎……”
“瞧瞧,你的救星可算到了。”楚夫人白了杨炯一眼,故意将披风抖得哗哗作响,对着身旁丫鬟叹道,“到底是女大不中留,有了贴心人,便把母亲抛在脑后了。”
说罢,踩着绣鞋款步离去,留下一串意味深长的轻笑。
杨炯僵立当场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只得向一旁憋笑的郑秋投去求助目光。
郑秋飞了个白眼,嗔道:“杵在这儿当门神呢?既爱搬东西,怎不再去搭把手?”
话虽嗔怪,嘴角却忍不住上扬,转身便往府内走去。
杨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,面上满是懊恼:“今日这般唐突,实在对不住。不如我即刻回去备上厚礼,改日再郑重登门?”
郑秋闻言驻足,柳眉微蹙:“合着在你眼里,我郑家是缺那点礼的?故意说这话来堵我?”
杨炯苦笑着摊手:“实在是不知夫人今日回府,才这般狼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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