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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若在苏代面前跪坐下,身后狱卒随后走来,将手中捧着的木盘放在狱中地面上,躬身退了出去。苏代低头,见地上木盘里头两尊铜爵,其中酒液清清,盛了半爵。
杜若抬头,“我还以为再不能见到你了。”那眼如若盛了毒酒的铜爵,清澈见底,叫苏代明知有毒,却还是甘之如饴。
一瞬如若回到五年前,他斩杀蜀兵,闯入葭荫城,将她紧紧抱在怀中,她那时也是如此,叫他忍不住落泪。一颗清泪落下,滴入酒爵之中。苏代心中怒火不消也消了,自嘲一笑,弯下腰来盘腿坐在地上,铁链作响,在牢中回荡。
杜若笑骂道:“男人哭个啥噻”说着,也只觉自己脸上两道泪痕,亦是怎么压抑,都压抑不住了。
苏代点着头,抬手捧起面前酒爵,奉到身前,道:“方才泊宁说我说得,也确实无错。我苏代这一生,于家国百姓皆无裨益,不忠不孝,不仁不义。可唯有这个情字,苏代,此生无悔”
说罢,苏代举起那酒爵就要饮下毒酒,却被杜若抬手拦住。只见那双手捧起酒爵,亦如他一般举到身前,女子笑颜如花,道:“杜若此生所愧,欠弋兄一杯合卺酒,今天这酒,算代替了给弋兄赔罪,可好”
苏代喉头滚动,酒爵往前,“好”
铜爵相碰,两人齐齐仰起脖子,将铜爵中酒液一饮而尽。杜若丢下酒爵,双臂一展,如若一只杜鹃鸟扑入苏代怀中,眼泪决堤,只呜呜埋在他双臂之中。苏代低头,忍住喉头刺痛,沉声在杜若耳边问道:“若有来生,再答应我一回,弃了那葭荫城,去他的百姓,去他的王侯,只你我逍遥世间可好”
地牢幽深,听不见一声回应,两人冰冷躯体相拥,石道中火把渐渐熄灭。
蜀王宫客殿外头,墨家弟子打廊下绕过来,迈入殿中,徐徐趋到一旁木案边上,拱手对蒋泊宁道:“师姐,地牢中两人已经断气,尸身也已经收敛了。”
蒋泊宁手中炭笔一顿,抿着唇叹了口气,道:“合葬吧,葬在葭荫城外。”墨家弟子颔首称是,退了出去。
殿中油灯噼啪一声,蒋泊宁才恍惚回过神来,丢下手中炭笔,正想摸过帕子来擦擦手指,却听见外头脚步声匆匆,抬眼一瞧,便见楚叔慌慌张张跑进殿中,手中捏着一张绢布条。
蒋泊宁心中当即咯噔一下,扶着木案猛地站起身来,急急开口问道:“发生什么”
“秦军在巩城遭韩军伏击”
第58章
房门被一脚踹开,白起一身黑甲闯入堂中,浑身甲片血污遍布,抬手摘下军盔,那脸上也尽是飞溅血滴残存的暗红斑驳。堂中军吏迎上来,从白起手中接过那把铁剑,但见那发蓝剑刃早已卷起,还有几处凹陷断口,上头结了层层血垢,早不知道饮过了多少人的血。
白起丢下铁盔,喘着粗气,一路直直朝房内撞过去。偏厅房中,尽是一股血腥之气,两个军医站在榻旁,却是束手无策,卧榻上头那人白发散乱,身上军甲解开,那件染血的中衣也被剪开大半。白起浑身一颤,咬牙看着卧榻上的白山,双眼只盯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。一枝箭杆纯黑发亮,当胸将白山穿了个透,定在他左胸上,白布浸血压住伤口。
白起双目染火,军甲下拳头握得啪啪作响,看向一旁站着的军医,“怎么还不拔箭”
军医双手尽是血污,只叹气摇头,面上也是焦灼难耐,“不可啊,这箭通体铁打,根本不能断箭,箭矢透过后背,恰是在心脉的位置,若是此刻强行拔箭,肯定会伤到心脉,血崩难救别说是拔箭了,就算是动刀,也无处下手啊”
白起看向白山那毫无血色的脸,只见他叔父双眼紧闭,此刻只有微弱呼吸,只像是将要燃尽灯油的枯灯,叫他觉得那箭仿佛穿透的是他的胸膛一般,痛得连喘息都不能。
身后脚步声响起,裨将白秋跑入殿中,见主将白山伤得这样重,也是脸色煞白,双眼通红,偏过头去压下心中怒火,拱手朝白起到:“副将军,韩军后撤,此刻在洛阳北郊集结扎了营,斥候来报,魏军驻扎在洛阳南郊,已经埋锅造饭。”
白起点点头,问道:“宜阳守军可有消息”
白秋回答道:“宜阳尚未受敌骚扰,任鄙副将军已经领兵与宜阳令回合,派了斥候来等主帅军令。”白秋看向卧榻上的白山,问道:“可白山将军”
白起他知心中担忧,战国军法有道:主帅如果战死了,亲兵全队尽数问罪斩杀。更何况倘若白山死了,莫说是众多将士受牵连,便是对三军士气的打击,也不可估量白起重重吸了一口气,道:“韩魏已扎营修整,便是知道我主帅伤重,等的便是军心涣散的一刻。主帅所率领的军队折损如何”
身旁军吏应声回道:“巩城受韩军伏击,死伤过半,两万人,如今还剩八千可用。”
白起点头,“并入武遂守军。”说罢,扭头对白秋道:“你亲自在武遂城内寻一辆马车,派一名军医随行,挑十人护卫,趁韩魏喘息这时刻,全速将主帅送入函谷关救治。”
白秋拱手得令,转身便朝外头跑去,还未跑出门去,却迎面与一人撞了个正着。白秋后退两步,抬眼见武遂令一个不稳,一屁股摔在地上,只捂着心口拧着眉喘气。白秋着急,只抿唇上去扶起武遂令,抬脚就要往外走,手臂却被武遂令拉得紧紧,正要开口骂过去,只听见身前女子声音带着急促。
“白山将军何在”
内厅里白起闻声,两步转身走出来查看,一见来人,登时眼前一亮,道:“赵医”
赵荧见白起在,面上笑颜展露,呼出一口气来,反身将身侧的一人拉住,带到白起眼前,问道:“白山将军呢”
白起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