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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儿冷笑道:“是的,乱中取治,浑水摸鱼也总有人为了平定他们的军心而杀掉奕雯,表明与官军决一死战的态度”
“可能性有,我们都觉得不大”奕霄的话没说完,突然颊上一麻一痛,踉跄地退了两步好容易站稳了,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扇了。奕霄是个乖孩子,打出世起从没挨过父母的打,痛倒还在其次,心里无可言喻的委屈一下子冲到头里这段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、筹划,反复地说服自己跳出事外,以获得冷静的头脑,以作出有最大希望保全妹妹的决策。这些功夫都仿佛白用了一般,完全不能被母亲理解。
他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颊,冰凉的指尖感觉得到脸颊上的滚烫和凸起的僵痕,喉头一阵阵腥甜,一直往肚子里咽,却见冰儿指着他的鼻子,声音已经梗塞了:“可能性不大你懂得多少你算天算地,有没有算过奕雯和王硕祯的感情就算只有一分可能,要是发生了,对奕雯就是百分之百”
不然还怎么办奕霄觉得心头绝望,忍不住仰起头顶撞道:“要百分之百把握,干脆我这条命也不要了,护送着清水教逃离回去继续造反,或许奕雯能活得久些”
这样因倔强而不假思索的语言,无异于在冰儿伤痕累累的心口再洒一把盐,她气急攻心,恨不得再狠狠抽他几巴掌,发泄这些日子她憋屈而难言的愤懑,然而,看到奕霄慢慢挪开手掌,白皙的脸颊上贯着四道鲜红的指痕,做母亲的手不由颤抖起来,举起来却落不下去。英祥看着儿子咬紧牙关无声落泪的样子,自也是揪心,赶紧上前握住冰儿的手,柔声劝道:“你平平气,霄儿说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,只是怎么做得更妥善,大家一起想法子才是”给儿子使了个眼色,示意他先服软。
奕霄不似奕雯般拧巴不懂事,他虽然有犟性,但也能想得开,面前这位毕竟是自己的亲娘,为自己的妹妹急得失态,当儿子的必须体谅。他跪下身说:“娘不要生气,这事从长计议便是,您若气坏了身子,儿子罪无可恕。”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:“娘想出气,别弄疼了自己的手。”
他不过打了自己一下,手就被冰儿用力掀开了。但她依然没有原谅的意思,别过头恨恨道:“你要立功,你要讨好你外祖父,都随你现在家里有权有势的是你,我像囚徒一样被人看着,又有什么用你滚吧,我不要见到你”
“娘”
“滚”那厢暴怒起来,一把揪起儿子往门外拖,奕霄早已长得比冰儿高大,但架不住那可怕的爆发的力量,双腿无助地后退,被抛到门槛之外,几乎绊了一跤。再抬头时,门已经“咔嚓”一声从里头落了闩,奕霄忍不住失声痛哭:家里住的地方虽然有,但自己有何颜面再留下来自己被夹到这样一个无奈的夹缝中,实在并非自己所期,可竟然毫无左右自己的能力。他试探地敲了敲门,没见动静,忍着泣声喊了几声“爹”,才终于听到英祥说:“你娘在气头上,你先离开一下吧。”
奕霄前所未有的惶惑恍惚,摇摇摆摆顺着抄手游廊往外走。出了院门才发现天竟然下雨了刚才里头一幕幕惊如炸雷,所以外面风雨一概莫知,他抬起头仰望着天空,那里黑沉沉一片,刀刃般的一勾月牙早被遮掩在乌云之后,锐利的清光哪里还能寻见夏季的雨又来得特别大,狂雨在黑暗里织成一道泛着诡异紫光、无间隔无终止的帘子,像把奕霄隔在另一个世界。那铺天盖地的珠幕,从极高的天宇直接砸到奕霄的身上,激得他浑身打了个寒战,眼睛被水浇得睁不开,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远处悬挂着的忽明忽暗的羊角灯。
奕霄浑身透湿,一摸身上分文没有,原地旋磨了半天,只好朝大门外走去。
大门外是特地调拨来“守卫”他们一家的侍卫和护军,一个个身披油衣,呆着脸看雨,突然见奕霄落汤鸡般的出来了,“咦”了一声上前问:“霄二爷怎么了”
奕霄苦笑了一下,雨中反正也看不见泪痕,含糊说道:“家慈今日心情欠佳,叫我叫我出去。”叹息了一声,借着落在脸上的雨滴遮掩再次滑下的热泪。外头有几个侍卫隐约晓得一点里头的内情,见奕霄可怜巴巴的样子,也为他难过,指点道:“这里是皇家禁苑附近,要找家客栈旅店的都是妄想。如果府里不能待了,还是赶紧找落脚的地方,不然,这样的雨淋下来,非生病不可呢”
天下之大,何处为家奕霄不知怎么办才好,这么晚了,自己打扰谁家都不合适,何况自己也没有特别亲熟的朋友住在附近。还是那员侍卫指点道:“要我说,你干脆到园子里去,当值的侍卫在各处卡伦都有值房,打个招呼歇一个晚上总不成问题。”还伸手送来一把雨伞。
奕霄想了想,竟无第二个办法,只好依了,接过伞,蹒跚行在雨后泛着紫光的泥泞道路上。那伞几乎无用,根本挡不住四面八方袭来的风雨。不知是因大雨淋湿了,还是心头太痛楚,只觉得浑身寒冷得打颤。他一路朝着目标方向走,心头却不知脚步所踪,只管前后交错,昏愦无助,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地方。
他升为三等侍卫还没有多长时间,但宫禁里当差、读书许久,圆明园门禁上的侍卫、护军倒也都认识他。见他这样狼狈地过来,都目瞪口呆。奕霄要面子,可此时无面子可要,努力控制着发抖的唇舌,自嘲地笑道:“打扰诸位了今日落魄,被家慈赶出门,无家可归了,只好叨扰各位,在值房的通铺里给我留个位置,胡乱眯一夜吧”
大家知道他的身份,哪个不要巴结,忙张罗着给他倒热茶、换衣服,并劝着道:“这地方,您随意就是。母子间生分总是有限的,明儿您休沐,好好回去赔个不是也就结了”
奕霄心头有点暖意,喝了些热茶,身上微微回暖,但是衣服是个难题,他从里湿到外,周遭的侍卫们却只有多余的一两件外衣可以替换,暑天里又不生火,只好拿体温焐着,少顷就觉得鼻子不通气儿,头脑昏胀,难受得要命。
他和衣倒在通铺上,怕把别人的被子弄湿,也没有盖些什么,昏昏沉沉地睡着,也不知过了多久,谁轻轻在拍他:“博大人,醒醒。皇上传你过去。”
奕霄一个激灵醒过来,心里还略有些犯迷糊:“什么皇上传召我”
那侍卫笑道:“可不是传召你刚刚换班去的那一拨,恰巧遇见皇上在绕弯儿,也就随口一说,皇上立刻叫你过去呢”他又补了一句:“真真疼你”
奕霄脸一红,打量自己一身狼狈,也别无他法,出了门被雨后风一吹,遍体冷意,及进了乾隆住的九州清晏,刚打了帘子进门,一句请安还没说一半,就是熬不住的一声喷嚏,慌乱地从袖子中掏帕子掩着,帕子又是全湿的,滴滴答答往下滴水,又急着自请礼仪不周的罪。乾隆叹息一声,摆摆手说:“你别忙了这会子又不是上朝,哪讲究那许多礼数。”转头吩咐人赶紧熬姜汤,请御医,又叫太监到四执库找自己穿的衣服给奕霄替换。
奕霄忙磕头道:“谢皇上垂怜。臣怎敢僭越”
乾隆见衣服已经捧过来了,自己拣了内外一身示意太监递给奕霄,温语道:“不过是家常的衣服,谈不到僭越。这一身是朕年纪还轻的时候穿的,你穿起来应该不老气。”他见奕霄还是磕着头辞谢,带着哄孩子的口吻说: